大俠胡金銓第一部曲-先知曾經來過 映後座談

出席：導演林靖傑、演員石雋

主持：策展人 胡延凱

時間：2023年1月15日(日)16:10

地點：府中15紀錄片放映院

主持人：先請林靖傑導演聊一下，你在拍這部片之前，原來對胡金銓導演其實不是那麼的熟悉對嗎？

林靖傑導演：大概是在2017年的時候開始拍，對於我們算五年級世代的導演來講，我們念大學時候，胡導演已經從他的巔峰往下走，所以事實上我在整個從事電影行業歷程中，我聽到他名字跟事蹟的機會非常非常少，對我們這一代可以說是吸取臺灣新電影就是侯孝賢、楊德昌他們這一代的養分成長過來的，對於臺灣新電影之前還有哪些臺灣很厲害的導演，我們是相當的陌生，所以一開始國家影視聽中心，邀請我拍胡導演紀錄片的時候，我的心情是有點複雜啊，就是一來我當然知道他是大導演，但是我對他很陌生，那這個陌生感會讓我覺得那我要拍嗎，另外一個複雜感受是既然大家都說他是大導演，那我這個當了導演當二十幾年，我竟然對他這麼陌生，我實在很不應該，而且假如連我都這麼陌生的話，一般觀眾那更不用講，這樣一想我就油然產生一種很感慨的心情，到我這一代已經對他很陌生了，在下一代可能大家不認識他，一個曾經這麼重要的在電影的里程碑上他樹立了典範，跟開創了新的美學的導演就這樣要被歷史給淹沒掉，對這件事情作為一個後輩導演我實在是太不忍啊。所以那時候一開始答應接下來拍是有這樣的複雜情緒的。

林靖傑導演：但我沒想到大概拍了一年多之後，我通過許多的訪談跟看他的電影跟很多資料，我沒想到會受到他那麼深的打動，這個是我始料未及的，打動的部分主要是因為我是個後輩導演他是個前輩導演，同樣用一個創作者的身份看一個創作的先行者，看他創作的心靈的軌跡是怎麼在運轉的，看他堅持創作的那種精神跟堅持，你會覺得啊我真希望可以在他還在的時候認識他，並且可以有很多的時間跟他相處，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會這樣想是因為我很感謝有他這麼一位先行者，他做了這些很高標準的不管是他的作品也好，他的拍片態度、方法跟過程也好，那個高標準讓我們知道，我們做的還不夠，遠遠不夠啊，這個是我非常感謝他的地方，我講到這個我想要再補充一個小小的插曲，我在2011年的時候拍一部紀錄片是作家王文興的紀錄片叫《尋找背海的人》，這部紀錄片獲得當年金馬獎的最佳剪接，剪接師陳曉東上去領獎的時候他就說我跟兩個臺灣最龜毛的人合作，一個是小說家王文興一個是導演林靖傑，我後來就常開玩笑說假如我叫龜毛的話，那侯孝賢、楊德昌要叫什麼，那假如侯孝賢、楊德昌叫龜毛的話那胡金銓導演要叫什麼，所以真的是你這樣子很具體的參照，你就會知道遠遠不如那同時你會非常非常感謝他們曾經做過並且留下痕跡，讓我們知道那個標準在哪裡，光是這點就讓我非常感動。

石雋：很感謝國家電影中心跟華映的指導之下完成這部後來的紀錄片，我非常的感謝因為我是應該說年紀最大、最接近的一個弟子，我不是自己要做演員，是因為他把我硬拉進來的這個情況下跟著他，參與了幾部他的代表性的作品，所以我在這裡要特別感謝尤其是林導演為胡導演的紀錄片付出真的是太多，因為我有參與感所以我瞭解你所付出的，你所辛苦的，所以在這裡特別感謝。

主持人：在第一部曲的時候帶著石叔重新回到了《龍門客棧》、《俠女》的拍攝場景，這個概念是誰先想出來的？

林靖傑導演：其實老實說一開始拍胡導演的紀錄片是有焦慮的，那個焦慮就是說因為胡導演已經不在，他留下的影像資料非常非常少，所以我的焦慮是說我會不會拍成一個教科書一樣的電影，然後人們說他的電影怎麼樣，好像也蠻無聊的，然後從一個創作角度來看也是蠻沒有創意的，我會有這個焦慮啊，後來我訪問了石叔之後，跟石叔本人見面然後跟他交談、訪談，並且有進一步瞭解之後我覺得這部電影活過來，因為我那時候才知道說石叔這幾十年多持續的會到電影資料館，就是現在的國家影視聽中心前身叫國家電影中心，再前身叫國家電影資料館，再前身叫國家電影圖書館，那石叔這幾十年來都會持續到電影資料館去查閱、整理胡導演的資料，那我就覺得說怎麼有人這個樣子。

石雋：因為這些年都有外界國外來為紀念胡導演要放映他的影片，然後邀我去分享，所以我都到那邊去將整個過程再重新了解，那好像是在青島東路7號。

林靖傑導演：那個時候我腦袋就出現石叔演《龍門客棧》的時候是30出頭，我拍這個紀錄片的時候石叔是83歲了，時隔將近50年，然後這50年這個演員這個導演的弟子，在導演離開之後他持續的在跟導演用這種方式保持連結，我很感動，真的我非常感動，然後腦袋出現的畫面是當年龍門客棧的那個蕭大俠，現在雖然時隔50年然後八十幾歲了，但是他依然繼續行走江湖，整理恩師的資料，那這個江湖到底在哪裡，我一開始第一時間想的江湖，是臺北市的都市叢林車水馬龍，50年來俠心不變的石叔繼續穿梭在這個車水馬龍中，尋找恩師的堅持，尋找胡金銓導演的武林，那後來這樣的想法就變成回到過去拍片的場景，有這樣的想法我就安心很多，我就覺得這個紀錄片不會太枯燥，所以這一點我非常感謝石叔，而且石叔你們應該有看到影片，跟我們到那麼多地方尤其在花蓮太魯閣峽谷跑來跑去，他在大石頭上跳上跳下比我還有體力，我還記得那時候是7月，我們在快中午的時候太陽好強，我都受不了，有次跟石叔說石叔不好意思我讓你這麼累，然後石叔就像大俠一樣說這哪有什麼，我們當年拍武俠片的時候更累，這哪有什麼，真的很佩服很佩服，而且石叔的這些段落讓這個

石雋：重回到那些場景感覺當年在那個現場拍片沒有那麼遙遠，我回到那些場景的地方，我的感受就是說很喜歡的親切回憶，我當然就一定會想到我的老師，他那個時候拍攝的認真他的什麼的話，應該是我跟過的大概有三十幾位導演，他大概真的是有些地方他確實跟其他的導演，在要求上求好心切的情況，應該是在我們華語電影裡面少有的一位。

觀眾：想請問石先生，你們那時候飛出去韓國一次拍兩部電影，那你們這樣子會不會角色錯亂？然後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們剛從電影上看到《龍門客棧》那麼轟動，所以那個時代石先生應該就是一個非常紅的明星，你的感覺是一個蠻低調的在生活的人，那時候變得那麼紅有沒有覺得影響到你的生活？有沒有什麼改變？

石雋：我們在韓國拍《山中傳奇》跟《空山靈雨》，比如我在拍《山中傳奇》然後同一個景馬上改拍《空山靈雨》，當然也就剛開始的時候是有點沒辦法投入，可是拍的也就習慣，因為真的是有那個感覺，剛開始的時候胡導演就一再的叮囑我們的幾個參與他作品的演員，說你們一定要專注的拍一部戲不要尬戲，所以我這50多年來，到《聶隱娘》為止，我都是沒有同時搭兩部戲的，比如說像我後來拍《大輪迴》，那個時候呢胡導演已經在中影開拍了，有我的角色，但是還沒有拍到，第二式的李行導演他就先拍，《大輪迴》的部分他先開鏡先拍，在開鏡的那天他是這麼講他說石雋我跟小胡講你專心拍《大輪迴》不要拍《天下第一》，那我當時也沒有做任何反應我就只有點頭，然後隔天我把天下第一的頭期款退掉了，我這輩子就只有在《山中傳奇》跟《空山靈雨》同時拍兩部戲，不然的話我都是一直專注的拍1部戲，確實在韓國拍那兩部戲的時候，真的讓我們有一點角色錯亂。

石雋：因為我不是我自己要進電影圈來做演員的，是被胡導演硬拉進來的，那硬拉進來前面就不要談了，後來我在第49屆金馬執委會頒給我一個終身成就獎之後，有人要在您之前要拍胡導演的紀錄片到美國去訪問，我們聯邦的老闆沙榮峰還特地錄影一段，說當年如果不是我催著胡導演追出去跟你談，因為那時候我不肯簽約，試鏡之後我看了合約我不願意簽，因為我並沒有想做演員，沙叔還講說如果不是當初我催著胡導演跟你再談，你哪有今天的終身成就獎，那我的個性是這樣，我其實不適合做演員我個性很內向，比如說我是家裡老大我爸媽不抽煙不喝酒，所以30歲進了電影圈之後這些年，我也從來沒有跟他們煙啊酒啊甚至於說賭這方面，我都沒有，所以其實真正說起來我是屬於儘量低調，我不認為我是電影明星，我只是一個電影演員而已。

觀眾：石叔你曾經有寫過一篇說胡導演轉變我一生這個文章，這裡面有寫到說胡導演要我表達精疲力盡又煩又倦的樣子，這就要用全身來表達眼神的疲乏、嘴角的下垂一口腸氣泄出來整個身子和雙手都要無力的垂下去，內心還要同時感受到所謂的驚嚇勞累數日的那個心情，我演習了10多次直到胡導演正式滿意正式拍攝完成為止，那我一直在想說這個是劇本先到你們手上有先看過要去揣摩，還是說當場他要你一直演一直演演到十幾次他滿意了才正式拍攝，我是這一點想不通。

石雋：他劇本早就交給我們，然後有分場分鏡表應該在發通告前一兩天，但是呢也常常有就是到了現場再調，可是我們跟胡導演比較特別，我跟過其他導演呢大概很少有一對一的，就說他告訴你這個角色，你對這個角色的溝通只有在跟胡導演是這樣，問題是他比較求好心切，要求的嚴格啊，因為那個年代底片非常貴還有什麼進口稅之類的，所以他為了節省底片他讓你試戲試到他認為OK認為滿意才正式的開拍，這樣的話可以減少拍攝NG的機率那也就可以節省底片，另一方面就是他本來就是演員出身，很多導演呢大概都是只能夠跟你說說戲，但是他大概是因為演員出身，所以他的在要求演員的上面好像是比一般的導演更嚴格更要求的更高。

觀眾：想請問林靖傑導演，我們剛看了第一部曲裡面有訪問很多個跟胡導演合作過的人，這個手法是刻意的嗎，我們通過很多人的方式去旁敲側擊描述胡導演這個人，可是好像我沒有看到關於胡導演本身他自己比如說話的方式或是他講一些話，或是他真的知道內容怎麼樣，我不知道是這個內容可能年代已久遠已經沒有，想問下是怎麼做取捨的？

林靖傑導演：一開始有說這個部分非常少，但是還是有，請看第二部曲！第一部曲叫先知曾經來過，因為大家對胡導演是很陌生了，著重在認識他的作品並且去理解為什麼他的作品會為人所稱道，他的工作方法、他的工作精神，第一部曲是著重在這邊，那從這些來看到果然他是一個先行者是個先知，再來呢讓大家瞭解到胡導演的創作他的作品內容跟創作精神之後，第二部曲就要來好好的談他這個人，回到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個被神格化的大師，第二部曲叫斷腸人在天涯，從這個片名應該不難想像了你們來看就知道了！